《无地自容》第十四章 哑巴的故事 免费试读
昨晚睡觉时，梁清波执拗地睡在沙发上，坚持要把床让给哑巴。
“我完全健康。真的很抱歉让你老人家在躺椅上睡了这么久。”
哑然一笑，不跟他说话。
梁清波趁着这个机会跟着开口说道:
“老师傅，我...我有一个不情愿的邀请。我有话要说...我想了很久了。老师傅，我想...我想留在这里。其实我真的没别的地方可去了。不，不，不，师父，我是说，你收徒弟吗？我要向你学习采药治病。”
因为心里想要什么，他似乎慌慌张张，语无伦次。
哑巴这时候终于转过身来，有几秒钟，眼睛盯着他。但最后什么都没说。哑巴的确是哑巴，不仅沉默，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。他迅速转过身，叠好衣服，躺在床上。几分钟后，他开始大声打鼾。
梁清波一夜未眠，思绪万千，心乱如麻。
天刚蒙蒙亮，哑巴背上一个篮子，带上柴刀和锄头，准备像往常一样出门。
梁清波急忙从沙发上翻下来，追到门口，向哑巴俯下身去。
“师傅，我跟你一起上山吧。”
哑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，好像根本没听见。
但梁清波已经打定了主意，保持两三步的距离，默默跟在他后面。
当哑巴开始弯腰采药时，梁清波几步上前，一把抓住哑巴的篮子，背在自己身上。好在哑巴只是看了他一眼，并没有拒绝他的举动。梁清波紧张的心稍稍得到安慰。他拿起一棵被哑巴连根拔起的植物，仔细观察它的花、叶、根、茎的形状，放在鼻子上闻。再遇到类似的植物，他就自己拔，看着哑巴拔草药很轻松，而梁清波自己却很辛苦。拉起来后要仔细对比，直到确定没有错，才敢放进篮子里。
连续几天，天一亮就出门，直到中午才回小屋做饭。采来的草药要先在附近的小溪里洗干净，然后在竹篱里摊开，在阳光下暴晒。猫窝乡赶集那天，平时采集的药材都拿到集市上卖。哑巴不是唯一在市场上卖草药的人。当地一些农民也在闲暇时上山采集草药，以换取一些盐和酱油钱。但无论从质量、数量、品种上，都比不上作为专业药师的哑巴。
这一天，从市场回来的哑巴手里不仅拎着一小块猪肉，篮子里还装着一瓶当地人煮的玉米酒。
晚上吃饭的时候，哑巴拿出两个陶碗，装了酒，一碗给自己，另一碗推给梁清波，他喝的不多，特别是白酒。他知道自己喝不够，喝白酒就像喝毒药，但此时此地，他只能恭敬地接受满满一碗白酒。
哑巴拿起一块肉放在嘴里，仔细咀嚼，喝了一口酒碗。梁清波也只好效仿，抿了一口，皱着眉头喝起毒来。这种土酒很暴力，入口火辣辣的，像是咽了一把火在喉咙里。
如果他喝了几口烧酒，梁清波的脸就开始发烧，头也开始发昏，食物也不稳定。
哑巴突然紧紧地盯着梁清波的脸。
过了很久，我终于开口了。
“你说，你想留在这里？”
梁清波像蒜一样点点头。
“那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？”
梁清波有些发愣，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哑巴接着说:
谁会相信一个人背井离乡，漂泊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没有错？如果你只是一个过客，我对你的过去一点兴趣也没有，但现在你说打算留在这里，不管你能不能留在这里，也不管你能不能适应这种清苦枯燥的生活。如果你不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，我能和你在一起吗？我敢留住你吗？
梁清波低下头，额头开始冒汗。
这个时候，他才得以认识这个一直又聋又哑的老人。他显然低估了这个之前被称为哑巴的老家伙。
他语言犀利，表达清晰，条理清晰，观点突出。这是什么静音？就算是我自己，也绝对做不到把话说的这么通透，这么马虎。
“这里不是天堂，也不是你想象中的理想避难所。不管你经历过什么，如果你真的打算避开这里的世界，我可以告诉你，这并不容易。”
梁清波此时抬不起头，一句话也没有为自己辩解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听着。虽然他的身体很不舒服，但那种感觉简直是一种耻辱。
哑巴看着低头无语的梁清波。
“你不要这么不自在。我不是在审问你。我有什么权利审问你？我得谢谢你，真的，我得谢谢你，谢谢你逼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。你知道我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开心地说过话了吗？这里的人都说我傻，他们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装傻。你想听我的故事吗？”
梁清波这时终于抬起了头，看着已经有些醉意的哑巴，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“我也不是本地人。我年轻的时候，曾经在离这里不太远的一个城市当工人。准确地说，我是一家工厂的技术员。那时我多年轻啊！朝气蓬勃，雄心勃勃，一心为国家建设做贡献。肯定有四十年了。四十年前，在我们国家，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轰轰烈烈的革命。你还年轻，可能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。”
梁清波连忙点头，最后插了一句:我知道的不多，知道一点。
“整个国家的人好像突然疯了。每个人都渴望参加革命。工厂停工，学校停课，工厂里的机器生锈，人被撕成废铁。这么可笑的事情，居然没有人出面反对，人们好像突然集体失声了。只有我，一个彻头彻尾的傻逼，反复反应，反复申诉。当然，我也抱怨过，到处说气话。结果我成了一个隐藏多年的根深蒂固的反革命。你大概不知道，那些年，谁要被扣上这么大的帽子就相当于...，相当于被赶进了十八层地狱，连家人朋友都好像逃出来了。我反过来被很多人批评。他们用各种不人道的手段反复折磨我。如果不是他们利用自己的疏忽，让我抓住一个机会逃走，我早就被莫名其妙地落得个不好的下场了。”
“从那以后，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，这辈子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巴，什么都不说就从嘴里溜出来。
“我逃出牢笼后，躲躲藏藏，觉得世界之大，容不得我这样的人。那时候我一天都在发呆，眼神漫无目的。不知何故，我被困在这里。一位好心的老人收留了我，我跟着他学习采药和为人治病。我的主人擅长医学。可惜我遇到他的时候，他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。我跟随他的时间太短，所受的折磨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的。在师傅的精心调养下，我的身体终于慢慢恢复了，只是脑子不太好使。所以师傅的技术最多只让我学了一点皮毛。就这点本事，这些年一直在努力，但也只是谋生，过自己的生活。这些天，我之所以愿意把你留在这里，尽我最大的努力为你治疗，不仅是尽我作为医生的职责，更是因为我似乎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人生经历。”
说到这里，哑巴喝了几大口酒。
喘了一口气，我终于说:你还是好好想想吧。如果你相信我，如果你真的想留下，那就勇敢的说出你的故事。你必须注意一件事。不想说就不说吧。我不会强迫你。要说就要说实话。不要欺骗自己。
